雨是喧嚣的，亦是宁静的。听雨就是听少女的手指，撩拨古筝的弦；就是听少男的手指，敲击钢琴的键。或忧悒或喜欢，那曲调随着你的心绪而表演，而婉转。一个人，亦或有一个人相伴。木格的或者玻璃的，小窗一扇；洋油的或者烛蜡的，灯光一点。翻一页书籍或者日记，手托着腮儿，或拈着一枝钢笔。安静不语，安静听雨。灯光斜照出去，朦胧的雨雾里，柳丝低垂，萱草倾斜，微微闪亮着老柿树的嫩绿的叶。

干瘪的土地吸足水分，肉体丰腴，油脂分泌。枯瘦的池塘渐渐明亮，渐渐满涨，几欲溢出流淌。听见花苞舒展的嚓嚓声，洁白的、粉红的，亦或没有颜色的，一百朵，一千朵，一万朵。听见种子发芽的喳喳声，谷子的、豆子的，亦或没有名字的，一百颗，一千颗，一万颗。听见麦子拔节，嘎巴嘎巴响着。望不到边的原野，望不到边的绿色，荡漾着明暗着，一波又一波。听见藕荷展叶，嘁嚓嘁嚓笑着。望不到边的莲花，望不到边的红色，翩跹着聘婷着，一朵又一朵。这雨的曲子，随意谱在泥土上，谱在池水上，谱在植物上。咚咚咚，沙沙沙，嗒嗒嗒。如音符凝噎于幽怨的琵琶，如音符跳跃于柔情的吉他。如叶芽青青，如花苞红红，如泥土融万籁于无声。

这笼罩一切的雨，这滋润一切的雨，还有小小烛窗里那静静的你。忘掉过去，亦可回忆过去。尽情欢喜，亦可尽情哭泣。没有谁打扰你，没有谁打扰这迷蒙的雨。似乎这世界，只有一场雨和一个你。朦胧你，朦胧天地；清洗你，清洗天地；安静你，安静天地。

麻雀听雨，躲在屋檐里；燕子听雨，栖在泥巢里。蝉声沉落，蛙鸣升起。在稻田里，在溪河里，在苍翠的苇丛里，在宁静的雨声里。那么多蛙鸣，鸣得那么安静，鸣得那么葱茏。这是雨的和声，这是雨的生命。黄天和厚土交合在雨中，新鲜的生命在雨中诞生。小野花们多起来，小鱼虾们多起来，小蝌蚪们多起来，好心情们也多起来。

只有在雨中，浮尘才可以暂停；只有在雨中，眼睛才可以聆听。听雨声，听万物在雨中和鸣。听细胞分裂，听血液流动，听生命彷徨在雨中，听灵魂徜徉在雨中。你诧异这雨，你诧异这新鲜的空气，你诧异这骚动的心绪，怎会如此沉寂。似乎整个世界，都中了某种咒语。浮躁的尘埃，圆寂于土地；骚动的情绪，剃度于空寂。雨珠自屋檐落下，一滴一滴落在青石的阶梯，如信徒敲打着木鱼。

听雨，在油灯摇曳里；听雨，在烛光昏黄里。是谁撩开雨帘走向你，发梢缀着珍珠般的雨滴，微笑着，又微微忧郁。白玉般的手指，白莲般的呼吸。你遂走出去，走进清清的雨里，折一枝莲花随风而去。这阴沉沉的人间，那造虹的天。